茶曾是中國傳統(tǒng)婚禮中重要的聘禮，謂為"茶禮"。本文考察了宋元明清乃至近現(xiàn)代我國眾多民族和廣大地域普遍存在的茶禮習(xí)俗；認(rèn)為茶禮的形成、盛行與延續(xù)，與周代以來婚姻聘禮融入的人們對婚姻的美好期望和求吉心態(tài)相一致，這是茶禮風(fēng)行的最根本原因；指出聘禮雖導(dǎo)致了婚姻論財陋習(xí)的出現(xiàn)，但不能忽視聘禮的社會意義而將"聘娶婚"等同于"買賣婚"。

《金瓶梅詞話》第九十一回，"衙內(nèi)道："既然好，已是見過，不必再相，命陰陽擇吉日良時，行茶禮過去就是了"?！瓋蓚€媒人跟隨，廊吏何不違押擔(dān)，到西門慶家下了茶"。湯顯祖《牡丹亭·硬拷》："我女已亡三年，不說到納采下茶，便是指腹裁襟，一些沒有。"孔尚任《桃花扇·媚座》提到："花花彩轎門前擠，不少欠分毫茶禮。"《紅樓夢》第二十五回，鳳姐笑著對林黛玉說："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，怎么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兒？"李漁《蜃中樓·姻阻》有"他又不曾有三茶六禮行到我家來"。魯迅《彷徨·離婚》中愛姑說："他就是著了那濫婊子的迷，要趕我出去。我是三茶六禮定來的，花轎抬來的呵！那么容易嗎？"

"行茶禮"、"下茶"、"吃茶"、"三茶六禮"，眾多文學(xué)作品記錄下的這些語言，反映了茶曾是傳統(tǒng)婚姻禮儀中重要的聘禮，茶與婚禮有著密切的聯(lián)系。今天，我們由"茶禮"來看一看古今婚禮中的"聘禮"，倒不失為一個十分有趣而又有意義的話題。

中國古代，婚姻向被稱為"婚姻大事"而為人所重，婚姻禮儀程序多遵行自周代以來所規(guī)定的"六禮"：納采、問名、納吉、納徵、請期、親迎?；橐?六禮"，又以納徵為中心，納徵禮有"先納聘財，而后婚成"之意。女方通過納徵收下聘財，婚姻就算正式確定。后世又將這種儀式稱為"聘禮"或"下財禮"、"下彩禮"、"過大禮"等。

以茶為聘禮之一，起于何時，尚難確考，但茶與婚禮結(jié)緣，最初可能是從古代女子出嫁時嫁妝開始的。據(jù)《藏史》記載：公元641年， 藏王松贊干布到大唐請婚，唐太宗遂將宗室養(yǎng)女文成公主下嫁于他。文成公主入藏時，帶去了陶器、紙、酒還有茶等物品作嫁妝。茶葉輸入西藏亦由這一年開始。顯然，唐代茶葉是作為嫁妝，還不是后來意義上的茶禮。

已知宋代就把茶列為聘禮中的重要禮物，幾乎成為不可或缺之物。從此，民間即稱送聘禮為"下茶"、"行茶禮"或"茶禮"；女子受聘，謂之"吃茶"或"受茶"；所謂"三茶"，就是訂婚時的"下茶"，結(jié)婚時的"定茶"，洞房里的"合茶"。據(jù)宋胡納《見聞錄》載："通常訂婚，以茶為禮。故稱乾宅致送坤宅之聘金曰"茶金"，亦稱"茶禮"，又曰"代茶"。女家受聘曰"受茶"。"吳自牧《東京夢梁錄·嫁娶》也談到了宋代婚嫁中的用茶："道日方行送聘之禮，且論聘禮，富家當(dāng)備三金送之，……加以花茶、果物、團(tuán)圓餅、羊酒等物，又送官會銀鋌，謂之"下財禮"。"吳自牧記載說，即使是貧窮人家，聘禮中茶餅也是少不了的，甚至連女家的回禮也多使用"茶餅果物"、"鵝酒茶餅"了。

民間的茶禮習(xí)俗給宮廷禮儀產(chǎn)生了影響。據(jù)《宋史·禮志十八》記載，宋朝諸王納妃，聘禮之中包括"茗百斤"?！都咨觌s記》一則賜茶的故事也很有趣：宋仁宗朝，"春試進(jìn)士集英殿，后妃御太請樓觀之。慈圣光獻(xiàn)出餅角子以賜進(jìn)士，出七寶茶以賜考試官"。"慈圣光"是仁宗曹皇后死后的謚號，餅角子是切開的茶餅，七寶茶是宮廷里用茶與七種甘香佐料加工而成的名飲。后妃們?nèi)绱艘笄诳创驴七M(jìn)士和考官，該不是想挑選乘龍快婿吧！由于宋代飲茶之風(fēng)的普及，茶也成為結(jié)婚大典上宴客的必需品，這在《東京夢華錄》、《東京夢梁錄》等書里均有記載。

婚姻"六禮"后來經(jīng)司馬光、朱熹等人簡化合并，但宋代盛行的茶禮卻為元明清各代所承襲。明代香山（今廣東中山市）人黃佐，字泰泉，晚年家居時撰成《泰泉鄉(xiāng)禮》，書中記載："近日納采、納徵者，止用細(xì)茶一盒，納釵物其中，尤為簡便，可以通行。"又云："凡三等人戶之下聘，用酒一埕、鵝二只、各布二匹、茶一盒。"反映了明代嶺南一帶茶禮的流行。姚廷遴《歷年記》記載：康熙朝選妃，遣大學(xué)士明珠、索額圖下江南物色，民間有女者惶懼，遂倉猝結(jié)親，"甚至不論貧富，不計禮儀，不擇門當(dāng)戶對，不管男女大小，大約茶二斤，禮銀四兩為最，更有不費分文者"?？梢娙藗?yōu)樘颖鼙贿x入宮，婚禮大為簡省，而唯有茶禮卻不曾被廢。

從各地方志的記載來看，茶已深深介入婚禮全過程。光緒《順天府志》記婚禮："合婚得吉，相視留物為贄，行"小茶"、"大茶"禮"。光緒《通州志》亦記："將娶聘行禮，用衣飾及羊酒、果餅等物，俗名"下茶"，"又稱："娶之次日，女家送果品等物，曰"點茶"。"因此，明清小說和戲曲中關(guān)于茶禮的描述，很能反映茶禮習(xí)俗在當(dāng)時風(fēng)行的情形。

茶禮，也給許多少數(shù)民族的婚禮習(xí)俗以影響。南宋時期，陸游在其《老學(xué)庵筆記》中，就曾談到湘西一帶少數(shù)民族喝茶定親的風(fēng)俗："辰、沅、靖各州之蠻，男女未嫁娶時，相聚踏歌，歌曰："小娘子，葉底花，無事出來吃盞茶。""清人福格《聽雨叢談》卷八言："今婚禮行聘，以茶葉為幣，滿漢之俗皆然，且非正室不用。近日八旗納聘，雖不用茶，而必曰"下茶"，存其名也。"茶葉成為"明媒正娶"的信物。光緒《蒙古志》稱蒙族："嫁娶之制，設(shè)媒介，合年庚，送花禮，隨嫁妝，一如漢人"。胡樸安撰《中華全國風(fēng)俗志》所載"下茶"、"行茶禮"之俗，幾乎成為近世民間普遍的風(fēng)俗，自然包括許多少數(shù)民族在內(nèi)。如拉祜族稱聘禮為"茶禮"，他們說："沒有茶，就不能算作結(jié)婚。"其他如東北、西北、東南、西南等地少數(shù)民族，也多有較典型的茶禮風(fēng)俗，不一而足。

可見，自宋代即已形成的茶禮，逐漸成為我國眾多民族、廣大地域普遍存在的一種婚姻禮俗，并最終作為一種民族文化形態(tài)積淀、固定下來，給中華民族千姿百態(tài)、異彩紛呈的婚姻文化增添了新的形式、新的內(nèi)涵和旺盛的生命力。

欲對茶禮的出現(xiàn)、形成和發(fā)展作出合理的文化闡釋，就必須對中國古代"聘禮"作一番回顧與認(rèn)識。聘禮，在古代是一個寓意甚廣的名詞，以幣帛招賢納士而用之曰"聘"，遣使互相致意的禮儀活動稱為"聘"，娶妻納徵也稱"聘"，傳統(tǒng)婚姻也就稱為"聘娶婚"。

傳說，伏羲氏制嫁娶"以儷皮為禮"，儷皮就是成雙的鹿皮，這可能算作是早期婚禮中的禮物。儷皮成對，表示配偶，也有吉利的寓意。

周代形成聘娶婚制，把"六禮"一一實踐，這樁婚姻才算是嚴(yán)肅的、合法的、正式的。六禮的每一個儀節(jié)，男方都要攜帶禮物，除納徵不用雁外，其余五禮都以雁為贄，可知雁在婚姻六禮中的重要性。這種以雁作為禮物獻(xiàn)與女方的禮儀，古人稱為"奠雁"之禮。何以用雁？按照禮經(jīng)及《白虎通》等書解釋：雁為候鳥，按時南來北往不失其節(jié)，以喻不奪女子之志；又雁為隨陽之鳥，以喻妻從夫之意；雁擇偶專一，喪偶不再；雁長幼有序，行有先后，不相逾越?？梢?，作為聘禮，雁的寓意之深廣。后來，雁不易得，人們便用面雁，用鵝或雞，這又不免有失誠敬。

再看六禮中最重要的納徵定聘之禮。男女雙方贈送、接受了聘禮，婚約就有了約束力，雙方不能隨意悔婚。周代納徵禮物有三：玄纁、束帛、儷皮。據(jù)班固、杜佑、鄭樵等人解釋，就是"皮衣一套，布帛一束，鹿皮兩張"。這些禮物明陰陽之道，并預(yù)示男女結(jié)合順應(yīng)天時。由于周代無通行金屬貨幣，三種聘禮是符合周代士大夫經(jīng)濟(jì)狀況的。

古代納徵聘禮，以后漢"聘禮三十物"達(dá)到鼎盛。清人陸鳳藻在所撰《小知錄》中，引《通志》說：

《通志》：后漢之俗，聘禮三十物，以玄纁、羊、雁、清酒、白酒、粳米、稷米、蒲、葦、卷柏、嘉禾、長命縷、膠、漆、五色絲、合歡鈴、金錢、祿得、香草、鳳凰、舍利獸、鴛鴦、受福獸、魚、鹿、烏、九子蒲、陽燧鉆，凡二十八物，又有丹為五色之榮，青為東方之始，共三十物，皆有儀俗。其實，在鄭樵《通志》之前，唐朝杜佑《通典》已記載了東漢聘禮三十物和各物之用意。細(xì)讀《通典》卷五十八中對聘禮三十物的釋義，物物都具有深遠(yuǎn)的意義，或取其吉祥，以寓祝頌之意；或取各物的特質(zhì)，以象征夫婦好合；或取各物之優(yōu)點、美德，以資策勵激勸。馬之骕先生在《中國的婚俗》一書中認(rèn)為，后漢"三十物"雖然都有經(jīng)濟(jì)價值，但用作聘禮，"則并非重金主義，而所求的是各物所代表的抽象涵義，不是物欲，而是心理上的幸福愿望"。

南北朝與隋唐時期，聘禮已大為減少，與東漢"三十物"相比，僅剩九種?！队详栯s俎》卷一所載九種聘品有合歡、嘉禾、阿膠、九子蒲、朱葦、雙石、綿絮、長命縷、干漆，同樣是物物有深意在，且"雙石"、"綿絮"是與漢代不同的兩種聘品。至宋代，茶葉成為重要的聘禮。<

不難看出，從伏羲氏"以儷皮為禮"到周代婚禮，從東漢"聘禮三十物"到隋唐"九物"，直到宋代以下茶禮的盛行，中國古代婚姻聘禮無不融入了人們對婚姻的美好期望和求吉心態(tài)。茶禮聘禮的出現(xiàn)與盛行，正是與此前聘禮意義一脈相承的。這也正是茶禮風(fēng)行的最根本原因。

以茶為聘禮，其取義在宋代即被人們所認(rèn)識。宋人《品茶錄》云："種茶必下子，若移植則不復(fù)生子，故俗聘婦，必以茶為禮，義故有取。"明人郎瑛《七修類稿》引《茶疏》曰："茶不移本，植必子生，古人結(jié)婚，必以茶為禮，取其不移植之意也。今人猶名其禮曰"下茶"。"又說："種茶下子，不可移植，移植則不復(fù)生也。故女子受聘，謂之"吃茶"。又聘以茶為禮者，見其從一之義，二稱皆諺，亦有義存焉耳。"另有不少著作亦持相同看法。古人囿于對茶樹生態(tài)的認(rèn)識，以為茶樹只能從種子萌芽成株，不能移植，故又稱茶樹為"不遷"，視茶為至性不移的象征。故行聘用茶，非取其經(jīng)濟(jì)的或?qū)嵱玫膬r值，而是以茶的特性暗寓婚約一經(jīng)締結(jié)，便鐵定不移，絕無反悔。故女子已許嫁于人，就稱為"已受過人家茶禮"，女家便有信守不渝的義務(wù)，也是男家對女家的希望。

基于茶禮的取義，民間有"一家丫頭不吃兩家茶"的說法，人們也是這樣信守的。馮夢龍《醒世恒言》第五卷《大樹坡義虎送親》講：林公夫婦嫌貧愛富，想將自己的女兒潮音改配。潮音母親謊稱女婿在前線陣亡，勸潮音趁青春年少改配他人。不料，潮音道："母親差矣！爹把孩兒從小許配勤家，一女不吃兩家茶。勤郎在，奴是他家妻；勤郎死，奴也是他家婦。豈可以生死二心，奴斷然不為！"在另一篇題為《陳多壽生死夫妻》的小說中有相似的描寫：柳氏嫌貧愛富，強(qiáng)迫女兒退掉陳家的"茶禮"，另許富豪成婚，遭到了女兒"從來沒有見好人家女兒吃兩家茶"的反駁和抵制，最后柳氏女與陳多壽結(jié)為生死夫妻。"茶禮"之深入人心，由此可見一斑。它體現(xiàn)了對男女雙方堅守婚約、貞操的道德要求，也反映了封建社會婦女"從一而終"的道德觀念。這當(dāng)是茶禮意義消極的一面。

中國許多地區(qū)還有"謝媒"禮，男女婚姻成功，新婚夫婦或家長要向媒人登門致謝。在諸多禮品中茶葉必不可少，有人開玩笑說，這是因為做媒人的來往奔波，費盡口舌，故而送茶葉給他們泡茶解渴。其實，這或許是一種幽默的曲解，謝媒送茶仍然屬于"茶禮"的延伸，"取其不移植之意也"，希望所成之媒乃"天作之合"，偕老白頭，地久天長。

不難看出，茶禮聘禮的形成與延續(xù)，其特殊的文化意義，是以儒學(xué)為中心的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以及社會心理、思維模式、生活方式對婚姻禮俗規(guī)范、整合作用的客觀顯示。

當(dāng)然，茶禮聘禮的形成與延續(xù)，也與茶在人們社會生活中的地位有關(guān)。唐代中期以后，飲茶風(fēng)氣盛行。封演《封氏聞見記》卷六載："開元中……又不夕食，皆許其飲茶。人自懷挾，到處煮飲。從此轉(zhuǎn)相仿效，遂成風(fēng)俗。自鄒、齊、滄、棣，漸至京邑城市，多開店鋪，煎茶賣之，不問道俗，投錢取飲。其茶自江淮而來，舟車相繼，所在山積，色額甚多。"以至"茶為食物，無異米鹽，人之所資，遠(yuǎn)近同俗"。陸羽《茶經(jīng)》的問世，更是極大地促進(jìn)和推動了飲茶的發(fā)展。宋代飲茶更盛，王安石在《議茶法》文中說："茶之為民用等于米鹽，不可一日或無。"元、明、清諸朝，人們飲茶已是司空見慣，元曲《玉壺春》中這樣說："早晨起來七件事，柴、米、油、鹽、醬、醋、茶。"茶葉已被人們列為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資料之一。這樣，人們在飲茶中也就發(fā)現(xiàn)了茶作為禮儀"道具"、民俗"演員"的功能，以茶葉為聘禮也就很自然了。從而，茶葉也就從日常生活的"一般禮品"一變而成為聘禮乃至整個婚禮的"重要禮品"。伴隨這一過程，茶禮為廣大民眾所普遍接受，根植于民間社會生活的沃土，積淀、固定為一種民族文化形態(tài)。這當(dāng)是茶禮盛行、延續(xù)至今的社會基礎(chǔ)。

從"五雁六禮"到"三茶六禮"，其基本內(nèi)容構(gòu)成了獨具特色的中國傳統(tǒng)婚禮，是中國古代婚姻傳統(tǒng)的主流。從這一主流來看，歷代多遵循"六禮"納聘，既符合了古人對婚姻意義的認(rèn)識，即《禮記·昏義》所說"合二姓之好"，"事宗廟、繼后世"，又不會花費很多，聘財不至于不堪承受。但是，主流之外，我們也不能回避婚姻論財陋俗的存在。因而，"禮有定制"之外，是王符《潛夫論·浮侈篇》所言"富者競欲相過，貧者恥不逮及"的嫁娶論財風(fēng)氣。

皇室的聘禮總是規(guī)格最高，所謂"王者婚禮，禮無其制"。先秦婚禮用財而不論財，漢代即形成了婚姻論財?shù)膼毫?xí)。西漢惠帝聘后，史載"納采、雁、璧、乘馬、束帛，聘黃金二萬斤，馬十二匹"。后漢桓帝、獻(xiàn)帝聘后時，"悉依孝惠皇帝納后故事，聘黃金二萬斤"?！锻ㄖ尽ざY·天子納妃后》及《通志·禮·皇太子納妃》所載聘禮清單詳盡具體，可那只是明面上的實數(shù)，恩賜的虛數(shù)恐怕不在少數(shù)。歷代不斷有本朝皇帝、皇太子的"納后"、"納妃"的婚典，表面文章仍可尋到"五雁六禮"的古韻，但實際上以皇室的尊崇和擁有的財力，聘禮數(shù)額之大是外人難以想象的，如《宋史·禮志十八》載有一份諸王納妃聘禮清單，除有"茗百斤"外，金、綵、錢、綾、羅、絹、馬、羊、酒等數(shù)目不等，奢華程度可略見一斑。聘禮與婚禮，首先由最高統(tǒng)治者那里開始異化。

上行而下效，歷代群臣百官所行聘禮雖有按品官高低規(guī)定的檔次，但這種等級規(guī)格在婚姻論財風(fēng)下也不過是表面文章罷了。民間因不堪聘財?shù)呢?fù)擔(dān)，便蓄童養(yǎng)媳，或?qū)嵭薪粨Q親，或長期不婚，或者采取"力不足，則不迎，至淫奔者"的消極辦法。

這種因聘禮而導(dǎo)致的婚姻論財風(fēng)氣，與傳統(tǒng)禮教并不相符，故自它形成以來就不時遭到朝廷的禁止和受到有識者的批評。如東漢章帝、北周武帝、元代法律《通制條格》、清雍正帝等先后干預(yù)、制止奢婚?！额伿霞矣?xùn)·嫁娶》視漢魏南北朝嫁女計較聘財與"市井無異"；司馬光《書儀·婚儀》則目之為"夷虜之道。"許多有識之士娶婦嫁女并不為論財時尚所左右。明清之際的"浙西望族"陳氏陳確，曾立《叢桂堂家約》，規(guī)定娶婦不論資財，"聘積德有禮、貧士之家，工蠶織者為上"；嫁女"不慕財勢"，"不受聘金"。這種婚嫁簡樸、不論資財?shù)淖黠L(fēng)，才是深得傳統(tǒng)婚姻觀的精華。

近現(xiàn)代不少論者一談起傳統(tǒng)婚姻，就斥為"買賣婚"，其主要根據(jù)便是《禮記·曲禮》所言"非受幣，不交不親"，即聘禮是婚約成立的重要條件。這一結(jié)論未免偏頗，實在有違聘禮的本意。我們認(rèn)為，聘娶婚與買賣婚，二者之間無論理論和實踐上都有嚴(yán)格區(qū)別：買賣婚是以婦女作為商品，婚姻成立的要件是買與賣，買來的女子在古代至多是做妾；聘娶婚雖要納徵行聘而婚約成立，聘禮無論高低，都不代表女子的身價，且須明媒正娶，必行五雁六禮或三茶六禮。很顯然，花3000元買一個妻子和送3000元彩禮娶一個妻子，二者有質(zhì)的不同，等而視之是不科學(xué)的，是對聘禮社會意義（如：對女方家庭喪失勞動力的價值補(bǔ)償，對婚約的契約征信作用、對未來新婚夫婦生活的投資等等）的忽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