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是流在記憶里的長河,將人生中的波瀾,無論高昂與低沉,都斂收成杯碗中的靜波,任你感慨,任你評說。
茶是人生的注腳,是陪伴在生命歷程中綿遠(yuǎn)的寄托。
爺爺去世十多年了,他生前的愛好不多,一是吸煙,一是飲茶。只記得爺爺每次從地里回來,總是靠著東面的桌子,倦倦地坐在那方矮矮的板凳上。沏上一壺大葉茶,釅釅的,一個人默默地喝。只是那茶太熱,但爺爺喝得時候總是嘖嘖有聲,叫人疑心那是滋味甘甜的佳釀,忍不住也喝一口,苦苦的,澀澀的,就再也不敢喝第二口。爺爺只是憨憨地笑著,一直笑得眼瞇成一條線,簡簡單單地蹦出幾個字安慰我:“苦吧?”
那時候想不明白,爺爺為什么喜歡喝那么苦的茶。稍大一些的時候,對爺爺?shù)钠嗫嗤暧兴私?,就更想不清楚在清苦的生活里掙扎了一輩子的爺爺,為什么對苦釅的大葉茶情有獨鐘。在爺爺那里,我不是他的知音,讀不懂他對茶的感情。
記不清是從什么時候起,父親也喜歡上了大葉茶,只是不再沖得那么釅,苦味似消猶存間,斷斷續(xù)續(xù),絲絲縷縷的彌漫著。同爺爺一樣,父親也是少言寡語的人。每天飯前,總是鎖著眉頭,坐在桌前的煙霧里,一邊喝著熱熱的大葉茶,一邊歇著給沉重的農(nóng)活折磨的疲憊的身體。
爺爺血壓高,后來得了腦血栓。父親東跑西顛,忙著借錢,周轉(zhuǎn)于醫(yī)院和地里,難得安閑。父親再坐在桌前的時候,手里多了一只接一只的煙,面前多了一壺酒。自制的卷煙、價格低廉的散酒、便宜的大葉茶,在那段時間里成了父親最好的精神安慰。只是飯卻吃得少了。
爺爺去世了,父親的習(xí)慣也保留了下來,因為生活并未絲毫地放松對他的苛刻,父親不僅為家庭的和睦盡心操勞,還為我的學(xué)費(fèi)東借西籌。父親更加的消瘦與沉默。
我每次回家總會去買兩包大葉茶,一包給父親,一包給奶奶。父親總是很高興,打開聞一下,總是樂滋滋地,仿佛已經(jīng)沉浸在淡淡的茶香里。
因為腦血栓,父親早早的離開了我們。我卻沒有繼承喝茶的傳統(tǒng)。那時候酒卻喝得多了,而且每次都控制不住,悲由心來,醉從杯生。無法擺脫,無法安慰,只是尋片刻的麻醉,求剎那的遺忘,逃避著,怯懦著,慢慢地調(diào)試著傷悲前行。
母親保留了喝茶的習(xí)慣。偶爾買來一點綠茶,母親總是喝不習(xí)慣。于是就只給母親買大葉茶。有時候,母親喝著茶默默地發(fā)呆,也許是想起了父親,我就放下筷子,和她一塊喝,這時候,母親就高興了起來。我只囑咐她:要好好吃飯。
如果茉莉、毛尖是大家閨秀,殿上圣君,大葉茶就是平民百姓。從泡開時深深的橘紅,到飲罄后淡淡的桔黃,它的滋味也由濃濃的苦澀變成淡淡的甘甜。無論紅與黃,那沉淀里都是最熱的寧靜,最美的斑斕;無論苦與甜,那份寧靜里都有一股清新的香氣,無關(guān)貴賤貧富。熱中寓靜,靜瀾綿香,苦中有甜,先苦后甜,實在是大葉茶贈給我們最含蓄的啟迪。
茶杯里漾動的裊裊清香,不僅僅是中老年人的回憶與幻想,也應(yīng)該成為年輕人的精神皈依?,F(xiàn)代生活節(jié)奏加快,我們都在忙忙碌碌中應(yīng)付著重負(fù)的折磨,難得片刻安閑,有時候心不免急躁;光怪陸離的誘惑里,我們往往容易心浮氣躁,急功近利,遠(yuǎn)離了致遠(yuǎn)的寧靜。這些時候,但有空閑,和家人喝一壺大葉茶吧,或者綠茶,無論貴賤,都能祛火止躁,調(diào)節(jié)酸堿平衡。品味甘苦真諦,才能享快樂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