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夜,適合泡茶,姿態(tài)萬千的葉瓣浮動在水中,仿若養(yǎng)了一壺翠色,不喝,也足以暖心。
我一直有個習(xí)慣,喜歡用茶來養(yǎng)春色。桃花、玫瑰花、菊花、茉莉,凡能和茶掛上鉤的花瓣,皆在我的唇齒間停留過。今夜,讓世事歸塵,卸下一日的裝束,以清素的容顏,任心思漫成一池春水,在一壺花香濃郁的茶前流動,裊裊升騰的薄霧里,帶著女子的香,繾綣,纏綿……
茶香,春色,一起融合,影響著視覺和味覺。
說起泡茶,當(dāng)屬清代人沈復(fù)的妻子陳蕓。《浮生六記》中寫到:“夏月荷花初開,晚含而曉放。蕓用小紗囊撮茶葉少許,置荷花心,明早取出,烹天泉水泡之,香韻尤絕。”想想陳蕓泡茶的過程和心態(tài),是自然、清然、樂然。生活的情趣在她纖纖玉手中,竟是這等美妙,讓人一想就醉!難怪有林語堂說她是中國文學(xué)上一個最可愛的女人。
“從來佳茗似佳人”,蘇軾的話把茶和女人連在了一起,似乎有了女子,茶更顯得有情趣了。男人喜歡紅袖添香,那么懂得紅袖添香的女子,必定是懂茶藝和男人心的。陳蕓就是最佳的一位,蘭質(zhì)蕙心,性情女子。
最讓人念念不忘的茶,恐怕要數(shù)《紅樓夢》中櫳翠庵妙玉的茶,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龍獻壽的小茶盤,里面放一個成窯五彩小蓋盅,用舊年涓的雨水,泡出的老君眉。無論是茶具還是茶葉亦或是水,都是極其講究,雅到精致!妙玉的茶,劉姥姥品不出來,因為她一個連生活基本溫飽問題都沒有保障的人,自然談不上情趣。
一杯茶,飲得是一種風(fēng)雅,一種品位。妙玉何嘗不是紅樓里面最講究的佳人?她的輕巧和優(yōu)雅均在這盈盈一握的茶具中,流轉(zhuǎn)千年。
文學(xué)作品里的茶固然令人心馳神往,可生活中我們更需茶藝人生,飲茶是一種生活方式。于丹老師說自己喝茶的時候,用翠玉烏龍養(yǎng)一個壺,用絲綢擦外面的整個陶士,最后會潤潤地閃出一種玉的光澤,人可以融進去,看著是絲綢擦過,其實是一段光陰的打磨,從翠玉當(dāng)中喝出一段清香。
她喝茶,是在咀嚼生活的味道;她愛茶,就是愛自己的生活。
喝茶的女人本身就是一杯茶,優(yōu)雅清香的茶,等著懂她的人去品味。
張愛玲好茶,在她的筆下流淌著茶韻。有人說,她比任何一個茶人更像茶人?!栋肷墶防?,世鈞和曼楨就是一杯慢悠悠的半生茶緣,讓人心煎。他們第一次在一起吃飯的時候,跑堂的給他們斟上兩杯茶,筷子臟得要命,曼楨說:就在茶杯里涮一涮吧,這茶我想你們也不見得要吃的。就在這茶水里洗筷子熟識了,一個含笑低眉,一個惴惴不安,洗出了悠悠半生的愛情。多無味的茶水呀,連后來的愛情也凄惶。
亂世時代,這個愛茶寫茶的女人,又將如何?
許冬林說:“亂世為壺,那個他是煮她的沸水。她在沸騰里舒展,生色,吐香。然后,人走,茶涼,香隨晚風(fēng)逝。”再好的茶也會涼,胡蘭成的另覓新歡,終究辜負(fù)了她的一片茶心。必然是:人走,茶涼,不再續(xù)。
讀愛玲的文,品一杯亂世茶,多想穿越時空去看她,看她低眉到塵埃,定然是一束含羞的玫瑰花。只是,我不忍目睹花瓣凋零的凄美。
轉(zhuǎn)身,蓋上這杯亂世茶。輕抿一口電腦旁的熱茶,是玫瑰花放了幾顆紅棗摻合在一起的茶,整個杯子喜氣暖洋洋的,全然沒有蕭瑟感。眼前驀然浮現(xiàn)賈平凹的《品茶》,只見眾人打開碗蓋,水面浮起一層白氣,白氣散開,是一道道水痕紋,好久平復(fù)了。眾人一口先喝下了半碗。真真的西北漢子喝茶,夠大方,這哪里是品?分明就是飲。品性不同,自然對茶的講究不同。這茶品得太絕了,忽而讓人忘了人走茶涼的不快。
爽快的西北漢子品茶,那也是另一種樂趣!這樂趣,我不大喜好。
總覺得懂文字的人,是喜愛慢慢的喝茶的。喝茶寫文,該是愜意無比呀!女作家潘向黎連續(xù)四年寫飲茶的專欄文章,最后結(jié)為一本《茶可道》。“茶可道,道不盡”,道不盡的茶,道不盡的生活……茶,就是生活。
靜夜燈下,半盞暖香,我用我稚嫩的筆墨在葉與水的蠱惑下,成就了一場驚鴻。沒有優(yōu)美的姿態(tài),只是安靜的文字。
你的遠方,我呼吸到了茶香,是烏龍,是鐵觀音,亦或是碧螺春的味。一杯精致的茶,亦如一個精致的人,永遠也品不完其中的芳香。其實,這茶和這人一樣,真的精致到了無可挑剔,卻總是被我以各種借口“嫌棄”。一個不講理的理由支配著我的心,太精致的事物不牢靠,就像這茶,飲完了,誰來續(xù)?
太平盛世里,誰也無法承擔(dān)起“一杯亂世茶”?那就姑且讓葉和水兩兩相望吧!或許,泡一壺歲月的淡定,你品我品,更清香。
今夜,我把一些枝枝末末的細碎片段在歲月的瓷杯里浸泡,然后伴同著心底的一池春水,沖開這壺悠悠的茶,獨自品味,清苦、甘甜、大氣、優(yōu)雅、思念,一并漫來,舞動在我思維的舌尖,舞出一段別樣的文字茶宴。想,以一輪明月為信物,邀請你,可否在茶盞里共醉?
思念微醺,我在茶香里尋你,一遍又一遍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