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茶的緣分,早在兒時便開始了。那時,外婆總喜歡午飯后泡一杯清茶,和兩三位鄰居在一起喝茶聊天。外婆說,飯后喝茶,有利護牙和消化。長大后讀《紅樓夢》,林黛玉也說飯后喝茶漱口,有益養(yǎng)生,便覺得外婆真在理,有學問。外婆活了80多歲,好喝茶,猶喜喝浙江鄞縣的家鄉(xiāng)茶。兒時的我,有時也會去喝外婆杯子里的茶,總覺得茶味很苦,不好喝。但經(jīng)??匆娡馄沤o爸爸泡茶,爸爸總是喝得津津有味,喝到泡不出茶色來為止。那時,我覺得茶是大人們享用的,一定是好東西。望著外婆那樂呵呵的神情,總覺得喝茶時的外婆是很快活的。
有一年,我隨外婆回家鄉(xiāng),突然得了腹瀉,瀉了好幾天,請郎中看后,服了好多藥,還止不了。后來外婆拿茶葉和桔皮放在一起搗爛后讓我服,竟治好了我的腹瀉,令郎中也刮目相看。外婆常說,“茶三酒四”。她認為,喝茶三人為好,喝酒四人為佳。但我對“茶三酒四”的理解,還是在很多年以后。有一年,我去廣東參加一個會議,朋友請我去喝功夫茶,在紅蛋大的紫砂壺里泡茶,然后在鵪鶉蛋般的小茶盅里品,覺得功夫茶別有風味,覺得南方人很會享用。忽然記起了外婆說的“茶三酒四”來,三個人坐在一起,便有了三張口,喝茶講品,小茶盅,僅三口,三個口,不就是一個“品”字嗎?顯然,這對“茶三”也許是最好的解讀了。
其實,我喝上茶,是與下棋有關的。那時,有許多象棋高手匯集在浦東洋涇鎮(zhèn)上的茶館里。于是,我常去茶館觀棋、下棋。但進茶館,其規(guī)矩要先泡茶?,F(xiàn)在回想起來,我曾一度泡在浦東洋涇鎮(zhèn)過街樓的茶館里,喝茶下棋的。茶,既能解渴,還助于思考。漸漸地我喝上了茶。記憶中,我迷戀喝茶,還與紫砂壺相關。20多年前,我在城隍廟鐵畫軒,花了一角五分買了把獅球紫砂壺后,便一發(fā)不可收。小壺、大壺、新壺、舊壺、老壺、古壺……20多年過去了,如今我集藏的各式各樣的紫砂壺竟有幾百把。壺為我增添了新的樂趣,加深了我對茶的一片癡情。
研究中國的茶文化,漸漸地又使我開始了茶具集藏。良渚文化的黑陶杯、西晉時期的越窯碗、唐代長沙窯的執(zhí)壺、宋代建窯黑盞、明清時期的青花杯、壺、盤等,我一一把它們收集,進行考證研究,撰寫文章,光大中國的茶文化。
我曾寫過一首詩“幾人品茶為最好?半世識緣對長樂?!焙炔柚形覍W會了識茶、識壺、識水。懂得了茶要辨色、聞香、觀形、品味;懂得了壺要方圓周正,因茶選壺;懂得了雪水、雨水、泉水、井水、江河水的妙用。古人說,一片冰心在玉壺。喝茶,是一種性情,一種休閑,一種感悟,一種陶醉。多年來,我已經(jīng)養(yǎng)成了喝茶讀書的習慣,似乎喝茶讀書能夠充實我的每一天。于是我在喝茶中讀書,在讀書中寫作;于是,我找到了喝茶、讀書寫作的樂趣。多年喝茶,愛上喝茶,便使我體會到,喝茶因其大眾而顯其大俗,因其大俗而顯其大雅,因其大雅而顯其大悟,因其大悟而顯其大善。喝茶如同做事,要從大俗大雅中做好每一件小事,要從大悟大善中做成每一件好事。于是,我懂得了壺小能容天下水的哲理,懂得了茶清不染人間塵的道理,懂得了吃虧就是便宜的道理。
茶與我是有緣的。因為我從喝茶中嘗到了人生的真趣。我崇尚喝茶,是希望在生命的歲月中,擁有一份清醒,一份享受,一份滿足,一份屬于自己的閑暇時光。